“咚,咚,咚。”门外的长廊中又响起了那熟悉的金属拐杖与地面撞击的声音。午后的阳光被拥在一起的、圆鼓鼓的绿叶剪成点点明亮的光斑,微风拂过窗棂裹卷着四月花香。“咚,咚,咚”单调而沉闷的响声密集了些。突然,它随着电梯门咣当打开的声响戛然而止。“回来了。”又是这三个简单的字眼,但它们却见证了岁月静好与一段爱的深沉……
隔壁的爷爷奶奶与一个保姆同住在一起。奶奶痴呆了,整日坐在轮椅上。每天下午,保姆都会推着奶奶下楼晒太阳。年迈的爷爷不愿下楼,便独自拄着拐杖,蹒跚到电梯口,与奶奶道别。
夕阳西下,鲜活的枝叶被蒙上一层金黄,镀上厚重的金边,在缓缓的柔风里轻轻摇曳。我拿起空空的水桶,出门打水。“咚,咚,咚”一转头,保姆推着奶奶从长廊尽头缓步走来,爷爷颤颤巍巍地在后面跟随。“待会下楼后出门要走缓坡,不要走台阶啊!”爷爷浑厚的嗓音在空荡荡的长廊里久久盘旋,保姆像往常那样点头一笑。来到电梯口,我们静静等待。爷爷的银白发丝在昏黄的光晕里微微发亮,鼻梁上悬着的老花镜片闪烁着一明一暗的光芒。忽然他伸出那苍老有力的手轻轻放在了奶奶的肩上,奶奶也没有回头,直勾勾的目光下干瘪的嘴唇只是张了张,又抿到了一起,嘴角慢慢提上去,瘦小的身子晃了晃,她笑了。那一刻,交织在一起的“沟沟壑壑”顿时舒展开来,好像干枯的河床浸湿了露水,五彩的长虹润开了蓝天。归家的春燕扑棱着翅膀划过一个模糊的剪影,奶奶耳边的发丝在缓缓的风中轻轻摇晃。夕阳更沉了,索性盘腿坐上了山巅。窗外,车水马龙,喧嚣嘈杂;窗内,岁月静好,满世繁花。爷爷的手就这样放着,不握紧也不离开,只静躺在那枯瘦的肩膀上,好像一只大船泊入了港湾,平静的水面上微风轻拂,而它却一动不动。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,奶奶便领会于心,尽管思绪拧在了一起,甚至可能忘记了世上的一切,但那只手,那个人,一生相伴,一世相依,她没有忘记。她始终记着那个浑厚的嗓音,那个温暖的掌心。
门开了。爷爷轻轻抬起了粗糙的大手,又轻轻地用早已不能伸直手指为她拂平了衣褶。“早点回来。”那声音浑厚中饱含着担忧与留恋,久久盘旋着,同明亮的阳光里打着卷的尘埃一起,缓缓消失在铁门之外。
打完水,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那一瞬,我又望见高大熟悉的背影,驻立在阳光里,一片朦胧。调皮的风儿扯起他的衣角,宽厚的肩头落上一层金黄。他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,杨柳依依下他的挚爱仍在那里,像十分钟前一样,像十年前一样,从未改变。
“咚,咚,咚。”门外又响起了这简单的响声,和那句简单的话语“回来了”。一生相守的爱融在这简单的动作与声音里,开得满世繁花。阳光里,那“咚咚”作响,似简而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