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推着外公的轮椅,在斑驳的树荫下走着。左边的湖面摇着金色的波纹,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岸边,右边是一排杨柳,他们浮夸地弯曲着枝干,在梢头垂下千丝万缕。
兴许是热的缘故罢,本就无人问津的小路上,只有我和外公两个人。阳光从细长而妩媚的柳叶间挣扎着穿过,晕倒在金色的人行道上,在奢华如绸缎的湖面上做着燃烧的白日梦。云,确乎没有;风,也许被禁锢在了闷热夏天的某个角落里了吧。蟋蟀扯着近乎嘶哑的嗓子唱着歌,蛐蛐在草丛中弹着他快乐的六弦琴。风铃草穿着她新浆好的白色风衣,怔怔地望着旁边一棵高大的,生了橡皮病的向日葵。再往前走,是一栋已经被风打磨的十分光滑的老房子,在午后的暖阳的笼罩下,染上了一丝伟大而神秘的气息,充满了四散在彩色晴天深处的回忆,仿佛无数个世代的夏日正一点一点地将房子虚伪的釉彩敲落,一天一天越来越显出房子本来的面貌。
又走了一会儿吧,眼前不知何时开阔了起来,湖面也由原来耀眼的粼粼波光,变成了一大片温柔的荷叶,荷花却只有两朵,其中一朵在炽热发白的夏日的笼罩下落下了大多花瓣,仅剩的几片花瓣也只是无力地挂在那肥大膨胀的莲蓬下,黄色的花蕊张牙舞爪的枯萎在了花瓣里,而一旁的荷叶,也完全没有像故事中说的那样,给荷花遮风避雨,他们只是斜靠在一边,如一位懵懂呆滞的孩子,毫无情感地托着太阳和夏日;而另一朵,还未开放,花瓣紧缩着,在笔直的花瓣上包裹成一颗粉红色的水滴,整株花像一个羞涩的束手束脚的小姑娘,亭亭而立。
“这池荷花呀,说来也奇怪,每年只开两朵,”外公闭了眼,慢慢的说道“我来了好几年了,这前一朵凋零之日,必为另一朵菡萏之时……”
我望着外公的白发,没有一丝黑色,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。
几年以后,又是一年夏日,我再次来到了那片湖。那里依然是金色的湖,依然没有云和风,依然有垂丝的柳树,依然响着虫儿们的音乐会,依然伫立着那栋神秘的老房子,哦!当然了,还有那池荷叶,竟依然只开两朵花。只是这次,美景只属于我一人了,那先开的一朵已经凋亡,而另一朵,正在盛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