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海棠落尽,绛紫色的日光如油脂般的沉重地凝聚在空中。余晖斜照在骑楼街巷之间,静默地只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。
拿着父亲坏了的老手表,踏进那家唯一剩下的钟表店,便嗅到那种金属器物特有的苦涩,混杂着海棠的香气,在秋风中消散;向橱窗望去,里面堆满的是琳琅满目的精巧机械,一只只精致的钟表,悠闲地躺在灯光下,闪烁着迷人的光。而此刻,老师傅正恬静地坐在竹椅上,饮茶,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钟表。
我把父亲的手表递给他,“叔叔,这只表不动了!”他微笑着点点头,走向工作台,一只眼睛带上放大镜,便开始修表,那用眼眶夹住放大镜的模样,看起来颇为有趣。他旋开表盘,一手轻轻扶着手表,一手操控着镊子或是螺丝刀,不紧不慢地将零件一个个拆下来,整齐地排列在一张白纸上,整个过程很慢,很慢,慢得好像那只坏表上的指针一样,停下了脚步。我有些耐不住了,想拿出手机来。
他拿出一小罐汽油,以及一把精致的小刷,用镊子轻轻夹起零件,另一只手抓着刷子,在那汽油中不断地清洗着,先是初洗,然后精洗,那棕色的刷毛沾着汽油,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些小之又小的零件,也在老师傅粗糙的手指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,它们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一辈子的坚守。刷毛与指尖摩挲的声音,好似变成了富有韵律的音乐,“沙沙沙”,逐渐抹去我心中的浮躁。
洗油完毕,老师傅有些累了,便捧起茶杯,吸气,饮茶,闭眼,等待,然后重新埋头于手表钟。他在那眼花缭乱的零件中仔细的寻找着,许久,才找到了损坏的零件,换好,再检查了一会儿,才开始组装。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场景,微微泛黄的灯光下,他正低头用手中的镊子和螺丝刀,将一个个微小的零件,组合、拼接,安静得像一尊雕塑一样。
到了最后,盖上表盘,上紧发条,按下按钮,表上的指针恢复了原本的生机,重新走动。我笑了,老师傅也笑了,那甜蜜的笑容像微小的涟漪在湖面荡漾一样,在老师傅布满岁月珠丝的脸上绽开,他似乎在享受着这种久违的成就感,以及他人对他的欣赏。
“我坚持修表这么多年,不为了赚钱。清贫一点没什么,我把这点传统守住就好。现在的人都太浮躁了,不愿意静下心来做这种工艺”他扶了扶老花镜,笑了笑又说,“不过现在开始有人重视钟表匠了,我好开心呢!”……
我拿着修好的手表踏出店门,两个小时过去了,已是黄昏时刻,柔软的夕阳轻轻地洒在那家钟表店的门前,恬静而又迷人。
感谢这次与钟表店美好的相遇,让我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,意外地发现这样的人,他们是钟表的修复师,他们修复了损坏的钟表,也修复了被世界的喧嚣所打乱的时间;他们伫立在时光的深处,像一只日夜兼程的钟表,在时针与分针的脚步中,坚守着自己的传统手艺,坚守着孤独而又平静的内心,亘古不变!
只见手表上的指针悄悄地走过,滴答,滴答……